1999年，我还是清华大学的在校学生。我和同学创办了大学生门户网站“易得方舟”，获得了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第一名。网站创办以后我们产生了一个新的构想，创造一个虚拟世界，虚拟世界里应该有各种各样的虚拟商品。我们当时就提出来，要把原来基于纸制的内容变成数字化的内容提供给大家，也就是想做数字出版，那就是后来中文在线商业模式的原型。
有了这个想法，很多风险投资人都觉得这是革命性的，是可以颠覆这个产业的。来找我们的风险投资络绎不绝，我也就开始找作家开始谈，像巴金、莫言、余秋雨等知名作家一个个拜访，找了几十个中国顶级的作家，他们都很支持我们。我还记得我们去拜访老作家从维熙，他当场就签约了，过了几天我们在《北京晚报》上看他发的一篇文章《来自天堂的文学使者》，他说清华大学的大学生要做网络出版，这给我们带来了数字时代的福音。这件事给我很大的鼓励。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广大作家的支持一定能做成。于是2000年5月，我们就开了个很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宣布中文在线成立，进军网络出版。
新闻发布会开完，我就开始找风险投资。他们原来都很热情，恨不得我公司今天成立，明天就把钱打给我。但等我真找他们的时候，口气就变了，说这个事情我们得再研究研究。谈第二家、第三家都是这样。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后知后觉，在开新闻发布会前几十天，纳斯达克就崩盘了，美国互联网泡沫破灭，没有人愿意给我们投钱了。
2000年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有什么积蓄。只得找朋友、亲戚借钱维持公司运营，但很快也借完了。我记得那时候有一个朋友也在创业，就我们俩来回借，到我发工资的时候，他找我借，到他发工资我找他借，但这不解决根本问题。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在外面打工，给一家大型央企做信息化的战略咨询，一个月能挣几万块钱，就用自己的工资养着公司。这种情况一直坚持到了2001年的下半年。
2001年有个机会见到泰德时代集团的董事长陈平。泰德是一个跨产业的集团，从制造业到IT分销，再到媒体等等都做，他们做了一个叫景山教育网，我当时想通过景山教育网卖我们的书，就去跟他谈。谈完了他说我这缺一个总裁你要不要过来。我跟他说不可能，我自己还有公司。他就说，我可以把你的公司也收购了。2001年底，被对方的诚意打动，中文在线并入到泰德，我过去当执行总裁，负责大陆的业务。
泰德是一个大的平台，有几十家公司。我管着上千人，其中有一家公司我自己兼总经理，就是中文在线。我原以为泰德可以给中文在线注入新鲜血液，并提供资金的支持，能让中文在线做大。结果事与愿违，我每年都报发展规划，每年都被否掉。核心的原因是，中文在线要做的事情是我要做的，不是泰德集团想做的事情。他每年只给很低的成本来维护，让你活着，但不愿意再给更大的支持。
中文在线是我真正的梦想。2004年，我选择了再把公司买回来二次创业。这个过程当中落差特别大，泰德平台很大，办公室很豪华，打交道的都是世界五百强，跟惠普这样的企业在谈合作。中文在线创业的地方在清华创业园，很简陋的办公室，整个公司就挤在一个房间里，我说话的时候，全公司的人都听得见，也不需要扩音器。我觉得特别难得的是，我把公司买回来，所有的人都跟着我出来，没有一个人离开或者留在泰德，团队确实对我有很大的信赖和支持。
实际上泰德做的事情跟中文在线有很多差异，它非常多元化，但是多元化以后很多事情不能聚焦。我们能够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专注，我们就是在数字出版领域坚持不懈地往前走。我经常给团队打一个比方，我们选定了这个地方就往下打，打不出水来也打出油来，如果再打不出油来你往下打，一定会打出岩浆来。
2004年我重新买回中文在线，我们首先做了一个产品——中小学数字图书馆。虽然我们那个时候没盈利，但是基本上公司能打平。我们今天有四万余所学校客户。中小学数字图书馆这个事情，是因为我们看到学校有图书馆这样的需求，就开始和教育部相关领导谈，他们认为还有很多问题，很质疑。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可为，就开始摸索。在全国找了四十多所实验学校，给他们装上数字图书馆。中小学的校长和图书馆馆长都可以来体验。它的优势很多，比如老师要备课，可能原来要去图书馆翻书。现在他要查询一句唐诗，在电子图书馆里输入，马上就可以查到是谁写的，确实很方便。刚开始挑战很大，中小学图书馆老师计算机水平还很低，我记得当时我们客户中有一所实验学校的图书馆馆长，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这图书馆什么都没有。技术人员在电话里指导他，点这个，点那个。他还是说什么都没有。他人在外地，技术人员没办法，只能出差。去了一看，电源没插上。我们在全国做了几百场次的培训，学校校长、老师、图书馆馆长……培训了上万人。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数字图书馆的优势才慢慢被大家接受，我们才有今天在这个领域的地位。
我们2005年开始，进入手机阅读领域。我们是中国第一家开始想要做手机阅读的公司。那个时候去和运营商，特别是跟中国移动谈在手机上看书，运营商都觉得屏幕这么小，手机上看书根本不可能，看点新闻还可以。我们就说，你还是可以试试。我们给他们在手机上装了阅读软件。我记得有一次跟移动的人约谈，他先到了，我就看他拿手机在看，我说你拿手机看什么呢？他说看书呢。我问他觉得怎么样，他说还可以接受。一直到2007年，中国移动终于开始做手机阅读基地。到2008年，我们中标和浙江移动共同建设中国移动手机阅读基地，今天已经是全球最大的手机阅读平台。这个周期确实是很长的。
中文在线2009年开始盈利，这几年高速发展，有两个因素是非常重要的。一是中国版权立法环境的改变，1999年做这件事情为什么那么难呢？没有法律支持。有几位作家，像张抗抗他们1999年打了中国第一个网络版权的官司，一直就判不下来。为什么？就是没有法律依据，法律上是说要保护复制发行权，改编权等权利，没讲过网络权利是怎么回事。后来他们那个案子还是赢了，那个律师很厉害，但不可能每个案子都请到这么大的律师来做(这个律师现在是国家版权局版权司副司长)。但到了2006年，国家颁布了《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明确在网络上的版权也要保护。2010年，又明确说，在网络上盗版，要追究刑事责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环境越来越好。
数字出版火起来是2010年以后的事。一个主要原因是智能手机的发展，或者说是移动终端的发展。开始有了iPhone、kindle，我们当时国内的合作伙伴汉王也开始做阅读器。这些终端的出现让读者有更多机会看到电子书，而且更方便，读者的需求就起来了。
创业，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选对方向。中文在线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数字出版的领导者，是因为1999年大家都不看好数字出版的时候，我们预先看到未来和方向。当时很多人问我，你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为什么要坚持去创办一个小公司。我曾经想过，我们能提供这样一个机会，通过数字化的手段，让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通过任何方式、获取任何想要阅读的内容。我觉得这个真的是很了不起的革命，是在做一件改变人类生活的事情。我也因此获得了世界经济论坛2014年“全球青年领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