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课堂上,有学生非常投入,努力地跟上授课老师的思考;也有学生略显茫然地听着老师讲课,发现自 己曾经学到的、看似确凿无疑的结论原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有学生在这样的课堂上怀疑自 己以前上的是不是“假”的学科课……复旦大学附属中学今年邀请大学老师为高一生开设选修课,并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必须选修至少一门课。
这一系列新开设的微课,为这些刚刚经历中考不久的高中“新鲜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复旦附中校长吴坚看来,基础教育长期以来强调效率,并且以效率为理由,牺牲了学生丰富的学习过程和学生学习的科学性以及学习带来的快乐。“新高考政策实施,可以说是启动了基础教育改革,高中是时候为这些年轻人做些多样化探索了。”
一学期三十门大学通识课覆盖所有高一新生
开学第一天,复旦附中高一年级学生就领到了一张选课单,第一期15门选修课全部由复旦大学本科生院和复旦附中一起为学生精挑细选。复旦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学院陈翌佳教授的 《计算机科学中的一些精妙想法》、环境科学与工程系戴星翼教授的 《环境与发展关系谈》、微电子学院蒋玉龙教授的 《集成电路器件与技术导论》等课程,都将在这里开讲。
毫无例外,这些课程都来自于复旦大学通识教育基础课。复旦附中教务处杜鹏程说,第一次试行这样的课程,实现了两个“全覆盖”,即所有的高一学生全部覆盖,所有的大学通识课程全部覆盖。
按照计划,此次微课在高一第二学期和高二第一学期开设,共30门,主要目的是把大学通识基础课程介绍给学生。而到了高二第二学期,学有余力的学生就可以选择大学先修课程进行学习,有兴趣以及学有余力的同学还可以继续着手科研课题的研究。
“这仍然是一种探索。高考获得高分并进入心仪的大学,并非高中三年唯一的任务。”吴坚告诉记者,过去,大学教授也会到中学来和学生交流,但往往是通过零散的讲座进行,这虽然能够拓宽中学生的视野,让学生某种程度上对大学生活或前沿学术研究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这样的讲座既没有系统性,也没有互动性,往往是教授做完讲座,留下10分钟问答就结束了。
“学生的体验有限,我们希望他们能够通过更系统的交流,学到科学的思想方法,习得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方法。”吴坚说,这个年龄的学生,求知欲非常旺盛,从初中到高中在学段上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他们有了更多、更高层次求知的兴趣和需求,这些需求必须得到满足。但是,这些本该学校做的事情,却由社会机构在代劳。“学生的成长过程不可替代。我们尝试用微课,丰富学生的学习感受和学习体验。”
不追求“标准答案”,更在乎播下“学科种子”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姚大力曾经问过复旦附中的老师、也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大学老师来给中学生上课,究竟要达到什么目标?”
最初,姚大力的设想是,“打开一扇历史研究的窗,让这些中学生探头进来看一看历史研究者在做些什么,同时,让他们知道历史课本中的知识是如何来的”。
姚大力是国内知名的蒙元史、中西交通史专家,在复旦大学长期开设“中西文化交流史”通识课程。过去,他也曾在复旦附中做过不少讲座。但是,上完了六周的课,他说,大学的老师给学生带来的也许不仅仅是让学生了解了专业研究究竟是什么样的,更重要的是,让学生改变过去单线性思考问题的方式,改变他们对于所谓具备“完美逻辑”的单一答案的追求。
在复旦附中,姚大力讲授的主题是 《全球史中的中国》。之所以设定这一主题,是因为中学历史中,中国史与世界史是分开的。
在课程教学中,他发现,从小学到中学的课堂,学生们一直在学习的是寻找某个问题的确定的唯一答案,所谓的“终极真理”。“但是,我希望能够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并非是单一的因果关系,任何一种推动力都可能会产生好几种效果,而任何一个变化也并非某个单一的原因造成。”
对于很多学生来说,短短几节课,他们面对的挑战是,很多新知识“颠覆”了他们已有的认知。
在环境科学与工程系教授戴星翼的课堂上,当他讲到温室效应不是只有负面意义时,有学生难以接受,在课后论文中表达疑虑,在他们看来,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媒体,看到的都是温室效应给地球和环境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温室效应能够有什么正面意义?戴星翼耐心地解释,地球表面如果没有二氧化碳带来的温室效应,那么表面温度将低至-16℃,地球就会成为一个冰冻小星球,根本不可能出现人类文明。我们今天应对的,是人类过度排放导致的过度温室效应。开课之余,他还为学生推荐了《增长的极限》这类原本对中学生来说很少涉及的书。
“给高中生上数学课,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教授楼红卫为学生们上完了六周第一个系列的数学课后不由如此感叹。“讲课时,学生的反应与我们的期待还是有着比较大的差距。但是,如果一个学生通过‘微课’,发现他原先感兴趣的领域并非如他所想的,从而不再有兴趣,那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类似的感触,也在上课的其他教授那里得到印证。学生的回应少,这可能是所有大学老师面临的同样的问题。“即便是最优秀的学生,在经历了那么多年标准化的训练后,他们初次面对课堂或者书本以外的学习内容难免有无所适从之感。”哲学学院教授郝兆宽说。
据悉,复旦附中为每位来开课的教授都配了助教,并且要求年轻教师只要有时间,每周都必须前往听课。在大学和附中老师看来,课程的结果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对于这么多高中一年级学生来说,如果能够种下相关学科的“种子”,待到他们高年级甚至大学阶段再发芽,这也许就是意义之所在了。
大学与中学的衔接,理应成为教学改革的重点
事实上,大约在10年前,复旦大学就曾经尝试过让大学老师为中学老师培训,希望能够把大学里培养学生科学思维的那一套方式带给中学生,但是并没有推行下去。
时至今日,新高考的实施,对高中生的培养目标和培养方式的全新要求,使得从大学到中学的知识延伸成为可能,新高考的推行也为高中开启全新教改提供了空间。
吴坚称,这一轮高考改革的主要目标是要提升学生的自主性。而中学长期以来也受困于高考选拔等外部条件的影响,因此老师更关注学生学科能力的培养,也更关注教学效率。这一次,复旦附中希望能够寻求到一条不同的途径,提升学生的自主规划能力以及学习力。学校在挑选老师时,更加关注那些授课有激情,并且愿意参与基础教育改革的教授。
复旦大学教务处处长徐雷认为,大学应该是开放的,和高中的互动正是大学开放性的重要内容。此前,复旦教务处曾在江浙沪部分中学推行过数学专门课程、大学教授-中学学子定期讨论、巡回讲座等活动。“向进入高中不久的中学生展示学术的思维和过程,让他们对各学科有更为准确的认识,也对自己的学科兴趣有更多的了解,从而能够更胸有成竹地准备他们的未来,这也是大学的责任之所在。”徐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