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能拿来比较,但是人比人真能气死人,就像《欢乐颂》里樊胜美、邱莹莹一生奋斗的终极目标,不过是安迪和曲筱绡的起点,一如我们这里的华人移民世界。
在墨尔本,同样是移民,有人闲得发慌,靠追剧、逛街和spa打发时间;有人则为生计日日奔波累成狗。或许你会反驳,这里某些华人不工作是因为求职难,但依我看根本原因不在这,找工作肯定没有很容易的,但是若你愿意找,有手有脚的好好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饿落街头。当你每天睁眼各种账单接踵而来,一家老小等你养活的时候,再难你也肯定能找出个有钱赚的事干,管他什么累脖子工还是累肚子工,有钱花才是硬道理。
今天我们不谈财务自由,醉生梦死,就说说我们身边随处可见的勤勉努力。
这段时间一直在上英语课,每周三天,每晚下课都是十点半,和同学一起聊几句磨蹭磨蹭,通常出校门已过深夜十一点,开车经过downtown,一排餐馆都已打烊,唯独一间小小的中餐厅还敞着大门,起初以为这是偶然状况,后来才发现日日如此,于是心想着怎么有人这么能干不怕辛苦? 某日,我忙碌间未吃晚餐,下课后饥肠辘辘,透过车窗远远看到这间亮着暖黄色灯光的中餐厅顿觉无限温暖,推开厚重的门帘,迎面就看到老板娘疲惫却热情的目光,早已深夜,大堂里只散落着两个客人——一位亚裔老人,一位西人女士。
点了一碗馄饨面、一盘素什锦,等候打包间和老板娘攀谈起来,得知他们来自山东,出国前都是中学老师,移民17年,辗转挣扎始终未曾找到专业工作,一直打着零工维持生活,保洁、超市、帮厨、工厂计件工都做过,10年前才买了房子,7年前才开始经营这家餐厅,主营馄饨、饺子、炒面、锅贴和一些中式小菜,“中餐利润薄,我们店小也不敢请人。”40多岁的夫妻俩忙活着至少要六七个人要做的事,每晚都是凌晨关门,第二天却又早早起来买菜上货,切菜备肉,招呼顾客,清洗碗筷,盘点算账……365天,生活就这样重复着每日15-18小时劳作的辛苦。
后来我将这家餐厅老板两口子的勤恳说给语言班的同学听,一位来自香港的同学不足为奇,她说在澳洲乃至整个西方世界,中餐馆大概都是最辛苦的营生之一。她的阿姨就是一个老移民,来澳洲已经差不多40年,和姨夫一起经营着两家餐厅,两口子年过六旬,依旧不改华人吃苦耐劳本色,一人一家店,常年驻扎店内,事无巨细全部亲力亲为,从早九点开门,到晚十一点打烊,每天都是第一个进门,最后一个离开,辛苦这词儿从来没听他们提过。
如果说为生计所迫,不计辛苦我可以理解,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很多早已甩开温饱线甚至小康线几条街的移民,也要继续做一份劳心劳神的生意或者劳身劳力的工作,他们本可以在豪宅豪车中安度晚年,在美景珍馐中了却余生啊。
我来澳洲后曾有一个房东是个台湾阿姨,已经62岁,两个女儿早已长大成人,一个读到博士,如今在UBC从事免疫学研究,一个研究生毕业经营自己的税所,女儿们都很孝顺,可她却偏偏非要找一份超市面包房的工作,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起,一站就是八个小时,25公斤一袋的面粉整天搬来扛去,略显沧桑的脸上,时时刻刻挂着一副不输任何人的倔强劲儿。
阿姨特别善良,每每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幸运,看过很多房客房东过招的桥段,我出国后却几乎没有遇到过渣人,反而都是福星。偶尔我有事要外出,她只要在家都会主动要求帮我看孩子,不要任何回报,还有水果零食玩具无限量供应。她非常喜欢“忆当年”,跟我说她出国的时候已经35岁,实在是忍受不了暴力倾向严重的丈夫,净身出户离了婚,在朋友的帮助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就来了陌生的国度,母女三人的全部家当就是两个24寸的行李箱,和手里不到500加元的现金。
“我不会英文的,现在都说不了几句,当时更是不行,我在台湾读过师专,可我带来的证书全都用不上啊。“她说,最初5年她是靠给人洗衣做饭维持生活,当时大女儿8岁,小女儿只有3岁,日子多难想想就能揣度几分。 曾有东家开party,将剩下的面包火腿和沙拉都送给了她,如获至宝拿回家,母女三人吃了两天!也曾有东家在大公司工作,员工餐不知为何没吃,拿回家忘记放到冰箱,转天早晨就顺手扔进了垃圾桶,她打扫卫生时捡了出来,分成三份,吃了一整天,“觉得好幸运捡到这么好的东西,省了一天的饭钱。”
如今早已苦尽甘来,每当有人问起,女儿那么有出息,为什么还出来受累?她的回答总是非常简单,“苦怕了,不敢放松,而且做事也做惯了,不做会觉得自己真老了没用了。”她并不吝啬,甚至很慷慨,但特别不能容忍浪费,曾经把我儿子掉到地上的饼干,捡起来就放到自己的嘴里,住在她那里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扔垃圾都怀有极大的心理压力,不知道哪样不起眼的物件就会被她说:“还可以用(吃)的啦,浪费就是作孽啊!”
我总是不由自主就将台湾阿姨和那个中餐馆的山东老板夫妻联系在一起,他们如此辛苦,大概就是因为,手里做的那些事,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抓牢的东西,在他们的人生理念里: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讲的是难民偷渡,那些祖国饱受战乱的人们,那些故土被枪炮子弹围攻的人们,将所有生的希望都押在一个偷渡计划上,这些难民中,有孕妇,有年轻的妈妈,有单纯的孩童、有虚弱的老人,也有家族顶梁柱的汉子…… 偷渡的路上,他们轻则遭到暴风雨和滔天巨浪的袭击,重则受到海盗的劫掠,财物尽失,女人经受着蹂躏,男人忍受着毒打,婴儿被随手扔进茫茫大海,老人被狰狞着面孔的海盗一枪毙命……
幸存的人们在陌生国度的宁静繁华里登陆,此生都不再回头看向故土,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抱团取暖重新构筑新的生活。时间如白驹过隙,三十几年光阴转瞬即逝,有心留意他们的社会学者惊讶的发现,这些难民的后代很多都成长为社会精英,行走于上流社会,医生、律师、学者、知名商人……比例之高令人咋舌,再难有人会将他们和衣衫褴褛的偷渡客联系在一起。
纪录片有二十多集,我并没有看全,只对其中一个靠卖苦力、做苦工,在地下室中培养出三名博士的难民父母访谈记忆犹新,那位父亲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没有任何教育秘诀,我们就是过过最糟糕、最痛苦的生活,真的不能再糟糕了,我们都再也不愿去过那样的生活。”
对啊,教育何来秘诀?人生何来捷径?
是谁曾说,不过是睡过很多地方的地板,才知道一张软床的舒适;不过是曾被太多人踩在脚底,才知道强大起来的必要。
我们华人移民为什么如此努力?
就是因为见识过朝不保夕,才知道自己要如何努力,才能避免今天的财富积累一夜清零从头再来。